他首次鉴定并命名“水杉”,推翻水杉绝迹的定论,被誉为“现代水杉之父”。他是胡先骕。
(资料图)
作为中国植物分类学的重要奠基人、中国近代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胡先骕学贯中西、刚正不阿,一生的经历丰富,敢说善写,留下无数文字。然而,由于种种历史原因,他的文字从未能完整地汇集在一起。
近日,全景式展示胡先骕一生的《胡先骕全集》(以下简称“全集”)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在北京首次发布。全集共19卷,近1300万字,涵盖胡先骕撰写的十几部专著、150篇科学论文和200多篇文学、社会、教育等方面的文章,800多首诗词,以及往来信函。《全集》历时9年,一个真实的“水杉之父”得以完整呈现。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新书发布会上,胡先骕后人、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学院教授胡晓江这样总结《全集》编纂全过程。
《胡先骕全集》发布(甘晓摄)
博士论文首次出版
在中国植物学界,《中国植物志属》曾是研究者不可不知、不可不读的参考资料。对胡先骕个人而言,完成这部呕心之作也是他人生的重要里程碑。
1920年至1921年,胡先骕在东南大学生物系任教期间,先后赴浙江和江西进行大规模植物采集,发现了很多植物新种。然而,在对采集来的标本进行进一步研究时,胡先骕却遇到极大困难。植物分类研究需要考证原始文献,并以经过确认的植物标本作为依据,但当时中国植物学处在起步阶段,既没有文献也没有标本,难以对采集到的植物进行鉴定。
1921年,胡先骕致信东南大学校长郭秉文,明确阐述自己希望再次赴美留学的心愿。彼时,距离他取得加州大学植物学学士学位回国不过5年时间。这一次,他的目标直指编纂《中国植物图志》。
1923年,他如愿以偿来到哈佛大学,跟随阿诺德树木园的著名学者约翰·杰克(John George Jack)进行博士论文研究。经过两年夜以继日的工作,胡先骕在1925年完成了题为“Synopsis of Chinese Genera of Phaenogams:with Descriptions of Representative Species”的论文,胡先骕将其中文标题记为《中国植物志属》。这是中国人完成的首部中国种子植物分类学专著,其中记载了中国种子植物的主要属和代表种,包括种子植物214科1956属约3700种。
这部书最初因未能配齐植物照片而没有出版,但仍成为研究中国植物学种类并确定其分布与分类的重要文献。1930年代,国内各植物学研究机构将这部论著相互辗转传抄达10次之多。有些打字本经历了战乱和社会变迁保存下来,至今依然留存在重要植物研究机构的图书馆中。这些版本外貌各异,打字精度不齐,甚至各本内容之间也互有出入。
直到近100年后的今天,这部博士论文才在《全集》中首次正式出版。在植物学家看来,《中国植物志属》正式出版,完成了胡先骕的个人心愿,也是对中国植物分类学百年历程的完美致敬。
胡先骕博士论文外观(胡晓江供图)
此外,在专业论著方面,《全集》还收入胡先骕一生撰写的中英文专业论文126篇,《高等植物学》《种子植物分类学讲义》《经济植物手册》等10部植物学著作。
科学以外
胡先骕虽然以科学研究为毕生追求的事业,但在科学以外,他同时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
作为一位古体诗人,在博士论文杀青之际,胡先骕的才华初露锋芒。他以“中国植物志属书成漫题”赋诗一首:“愁听械械夜窗风,灯火丹铅意已穷。末艺剩能笺草木,浮生空付注鱼虫。终知歧路亡羊失,漫诩三年刻褚功。梨枣当灾吾事了,海涛归去待乘风。”诗中诉说博士论文写作的刻苦用功,表达对研究成果的豪情壮志及对急于回国开创事业的报国之心。
《全集》第17卷中的《忏庵诗词》,集中展示了胡先骕留存的1000多首诗词,是现已出版的最完备的胡先骕诗集。诗的内容大则发旷古之幽情、小则记录私人生活中的琐事,包括会友、庆生、甚至还有还债。编辑团队认为,胡先骕所推崇的宋体诗讲求炼字,喜欢用偏字和典故,今天的读者不容易理解,有待专家给予详细注释和深入解读。
其中最有名的一首诗是1961年创作的科学长诗《水杉歌》,从一亿多年前地质时期的白垩纪开始,描写了古代地球板块的漂移和气候变迁、古老物种的灭绝,再到今天水杉重新繁盛的过程。“这是作为植物学家的胡先骕和作为古体诗人的胡先骕完美结合的作品。”胡晓江说。
《忏庵诗稿》封面(胡晓江供图)
除了诗歌,科学以外的胡先骕擅长写评论文章,《全集》第15卷《人文著述》中收录了147篇文章。内容包括思考传统中国如何面对新世界的文学批评以及抗日战争大背景下救亡图存和战后中国道路选择等内容。
当然,最令编辑团队感到惊喜的是《长生殿》全本英译的“出土”。2018年8月,当《全集》编纂到了原定计划出版的日期,全书17卷的主体内容也已经基本完成。“我们找到了《长生殿》全本的英译本,因为找到了它,我们把17卷扩充到18卷,整个出版计划也往后推迟了一年。”
《长生殿》英译本掀开了胡先骕庞大的中国经典英译计划的一角。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他完成了170首苏东坡诗词及《长生殿》全本的英译,完成了对宋朝文化的介绍。
《长生殿》第42出“改葬”译稿(胡晓江供图)
浑然一体、互相融通的文、诗、信,是胡先骕对科学以外的人文主义精神的终身实践。
寻根之旅
胡晓江是胡先骕的孙女,对她而言,《全集》编纂就是她的一次寻根之旅。2014年,由北京大学数学学院教授胡德焜担任总策划,胡晓江与国家植物园北园首席科学家马金双、庐山植物园科学史家胡宗刚共同担任主编,《全集》编纂工作启动。当年,正是胡先骕诞辰120周年纪念。
胡晓江的寻根之旅也随即启动。2015年,她获得马金双专程赴俄罗斯科学院档案馆查询到的史料。2016年,她访问爱尔兰比尔城堡寻找罗斯伯爵与胡先骕的通信,了解胡先骕与罗斯伯爵六世之间的跨国友谊,体会胡先骕两次邮寄水杉种子时的真情实感……
随着史料挖掘的推进,《全集》内容从原计划的15卷逐渐扩充到16卷、17卷、18卷……承担出版任务的江西人民出版社成功获得国家出版基金资助,最终交出19卷的优异答卷。
历时9年,胡晓江试图拨开迷雾,还原一个早已埋藏在历史洪流中的胡先骕。“胡先骕涉猎太广,同一卷里面的内容也有大量跨界的问题,中英文混合、图文混合,为编纂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她说。
就拿博士论文来说,胡晓江介绍,1500页的博士论文模糊不清,字迹难以辨别,其中的英文都是100年前的植物学专业词汇。本次出版的博士论文主要依据保存在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图书馆的打字本为底本,对于在整理过程中发现的漏页、漏段等问题,还通过其他抄本以及保存在哈佛大学的博士论文原本进行了补充。
“没有什么事情是容易的。”每当编纂工作难以推进时,胡晓江便会这样鼓励自己,“想想《梁启超全集》花了36年,《竺可桢全集》用了17年,《欧拉全集》用了100多年还没有完成!”
在这场寻根之旅中,胡先骕把胡晓江带进了植物学以及植物学以外的世界。“通过追随胡先骕的文字活动和交往内容,我接触到了地质学界、文艺批评界、诗词界、戏剧界、历史学界、人类学界、汉语学界、图书馆学界等各个领域的专家。”她说,“这得益于胡先骕在思维上跨越传统与现代,在专业上跨越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在语言上跨越中文与西文,在时间上跨越远古与当下,在地域上跨越中心与地方。”
以多人之专精,以求达胡先骕一人之宏通,或许这便是胡晓江寻根之旅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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